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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秋天沒有太多的雨,秋陽每天只是暖暖地高懸著,讓人隱隱感覺到風的顏色,也被陽光染成淡黃了。
坐在窗前,手裏翻著郁達夫的《北國的微音》,我是受其感染的,苦悶文字也悄悄滲透到心裏了。姑且放下,望望窗外晴好的天,藍得令人憂傷,該到戶外走走了,也領略一下南國清秋的影像吧。
從西門老街穿過,此時是午後,街上只有一些老人在曬太陽,木質門板一塊塊的排列在牆邊,灰黑磚瓦縫裏,有纖細的草莖在風裏搖曳,也許在吸取秋日最後的溫暖。老人們的聲音不是很大,細細碎碎的,兩三隻黃狗忽而打破岑寂的空間,總算有了活潑的氣息。
西門小橋上遍生了綠苔,河水被橋頭的槐樹倒映著,並不是很澄澈,確乎是一種混濁的深幽顏色。倚在橋欄上,青苔並未被倚暖,卻感到河水的幽涼。聞聞老樹的味道,青澀微甜,不時有樹葉紛落在水面,似覆了一層枯蝶,天光雲影裏,且讓它們靜靜地與秋訴說離別的話語,我不便相擾了。
從橋邊走向原城牆疊成的高埂,埂上枯黃的青草正柔軟,兩旁旺盛地生長著碧綠白杆的粗梗青菜,那是近城牆邊居民種的,菜畦一壟壟有規則地佈滿埂側,如十字繡中點綴的蕾絲花邊。穿了秋夾衣的老人,臉上浸著汗珠,愛撫地在給他的菜們澆水,厚綠的菜葉飽吸了水份,一起仰著笑臉看他。老人偶爾抬起頭望望高空,覺得雲彩就在頭頂上方靜止了,又似乎神情專注地在聆聽什麼,是的,在風中,他聽到了教堂唱詩班歌唱的聲音。
教堂就在不遠的埂畔,午後的陽光,給幾排大玻璃窗抹上了金色,不住迷離地閃爍。在教堂邊的鐵橋上望向裏面,唱歌的人們在向我招手,他們在為耶誕節的夜晚準備禮物了。歌聲清越純淨,悠悠揚揚地彌散在河邊,蘊滿了安寧與聖潔,一切都在秋的豐足裏貯藏著,待到雪花飄飄的那晚,燈火輝煌的時刻,乘著歌聲的翅膀,如夜鶯飛上寒宵的星辰,心靈深處,仍會時時漾起秋天芬芳的回憶。
不知走了多久,回頭看看,已離城越來越遠,便在路邊的樹下小憩。陽光有些眩目,看著三三倆倆的農人,掮著東西來來往往,偶有趕驢車的從身邊過去,很是好奇。常在張恨水的舊小說中讀到,出城秋遊的人都坐著小驢車,那種閒適真讓人嚮往。現在這種小毛驢已不常見了,只見它立著耳朵,忠厚地低頭向前趕路,噠噠的蹄聲,夾著趕車人偶爾的吆喝,頗有一點懷舊意味。
繼續前行,在一個叫茶庵的地方,看到路邊有大片的花圃,幾個婦女在花叢中,大聲地說笑並忙碌,各種菊花正繽紛地怒放著。粉紅、淡紫、金黃、銀白……這個季節,它們是主角,在秋霜中扭著身子肆意綻放,開得如此豪爽奪目,並笑那些嬌貴的蘭花,早早躲進塑膠大棚,看不到深秋的斑斕和絢麗。張潮說“菊令人野”,此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五彩菊海,為豐碩的秋更添了無限清幽和野趣。於是,走過去嗅著菊的清香,它們帶著綠茶般的禪悅,在風中安寧地與我相視,也許我能讀懂花語,百花凋零時,秋天因了它們而更讓人留連,不是嗎?
太陽已漸漸偏西,估計時候不早,該穿過那一大片森林,往回返了。走在林中,蒼蒼茫茫,可以一眼望得很遠,春夏時的幽深茂密全無,滿眼看到的都是白亮的青天。荒草叢裏的溪流依舊淙淙,滿載著落葉漂向遠方。多數的樹,被秋風剝了外套,只剩頂端稀疏的幾葉,在風裏瑟瑟抖著。但是那種針葉木,它們是不畏秋的,並且雄糾糾地在秋天換了新裝,從油綠變成棕紅了。也許它們的祖先,是從北方移植來的,並帶著極北冬日故土的印記吧。
每來一次森林,心境便會被詩意地渲染一回。走出林外,碰到了秋天裏另一種詩意的植物,那便是蘆葦,我從骨子裏深深地愛極了它。欣賞它的飄逸浪漫,要在秋天的夕陽中,以秋日蔚藍的晴空為背景,纖細的蘆葦,清雋秀逸的身姿,在空曠的原野裏挺立,白色蘆絮迎風飄搖著,秋陽給其披上了一層金紗,微風過處,成片的蘆葦在深情地輕唱,其簌簌之音,讓人感動得要落淚,此情此景,本就是一首抒情詩,難怪古代的農人們也會吟唱蒹葭蒼蒼了。
常常在翻看葉芝《葦間風》的封面時,看到晴空下無垠的蘆葦叢,總想起後主的那首詞:“閑夢遠,南國正清秋。千里江山寒色碧,蘆花深處泊孤舟,笛在月明樓”,於是更加渴求秋的到來。想像著,在茫茫的蘆葦深處,獨自在月下小舟裏吹笛,伴著蘆葦輕吟,一任白露成霜晚涼似水,銀色月光與雪花般的蘆絮落滿舟中,也毫無察覺,只願永遠醉在南國的清秋裏,吹笛到天明……
且采下一束蘆葦吧,讓它把詩意的秋天凝固在家中,伴我走入初冬,覺得閒夢並不遙遠,也算不負此番秋遊的況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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